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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適在回程的動車上昏昏沈沈的睡著了,一覺睡完了兩個小時的車程。

本來打算要回家洗個澡換完衣服直接趕回派出所,只是洗完澡後困意大增,濕著頭發躺在床上快速的昏睡了過去。

裴適極其少見的做了一個t無比混亂的夢,夢中母親握了她的手,樊惠不知為何坐在遠遠的數下,似乎在看著遠處的蘇望生正在跑步。

畫面一轉回到了孟錢所住的那個小區,黑夜裏孟錢正在一樓盯著崔順天住的那間屋子,林笙笙仿佛還是小時候,正從三樓往下跑,然後一頭撞在了某個女人的懷裏。

裴適醒來的時候頭發已經全幹了,自己全身的骨頭像散架了一樣,從骨頭縫裏冒著酸。

這次去湛江有絕對的收獲,林笙笙和孟錢應該是認識蘇望生的。

但是裴適還是感覺所有人之間總像是缺少了很關鍵的一環,只要找到這一環,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會變得明朗。

到底差在哪裏呢?

裴適翻出自己的旅行包,倒出裏面的筆記本。

開著臺燈一點點確認蛛絲馬跡卻仍然不得要領。

第二天回到派出所的裴適幾乎是長在椅子上了,對著筆記本自己寫下的問題反覆思考。

1. 林笙笙和孟錢,誰和蘇望生聯系更深?

2. 蘇望生在湛江住在哪裏?

思緒間裴適已經將電腦頁面打開,在警局內部的網頁上開始查詢林笙笙的身份信息。

1987年生人,住址就是崔順天原來拘留時留下的地址。

然後裴適開始查林笙笙現在居住的地址,裴適的確可以不經過林笙笙的同意就直接找上她家,直接和林笙笙的母親進行對話,只是經過第一次的接觸,裴適還是認為不這樣做比較好。

根據孟錢對崔順天的描述,林笙笙的成長下絕對伴隨著諸多來自父親的威脅。所以當她長大後,她會對一切強制性壓制她的力量產生本能的防抗。

對抗本身會讓人失去交流的欲望,這是裴適不願意看到的。

林笙笙現在的居住地址很快彈了出來,裴適鬼使神差的在地圖上開始找那個地址。

地圖從湛江一個小三角慢慢縮到直線分隔出的片區,縱橫交錯的街道兩邊是方正不一的樓房。

指示查找位置的小黃三角最終停在一個長方體形狀的樓房上。

裴適看著地圖有點莫名熟悉的感覺,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發現定位到的這棟樓房原來正好在崔順天家的背面。

難怪如此熟悉,原來就在她去過那一街之隔的位置。

林笙笙離開家以後重新租一間房子居住,這間房子就在自己家相隔不到100米的地方,這種概率有多大?

腦袋有些渾濁,手上動作卻沒有停下。

裴適拿著這個地址去找屋主信息,網頁漸漸展示出表格的形狀,戶主的名字慢慢出現。

姓名:田慧生

性別:女

到這裏裴適還在等著戶主頁面的其他信息,直到她的註意力再次移到姓名那一欄,而筆記本攤開的那一頁明明白白寫著蘇望生和林笙笙兩個人的名字。

田慧生、蘇望生、林笙笙。

四個“生”字一起出現的時候,裴適終於找到了總讓自己耿耿於懷覺得莫名缺失的一環。

蘇望生為什麽會去湛江。

蘇望生在湛江住在哪裏。

蘇望生又是怎麽認識的林笙笙和孟錢?

這些問題在瞬間都得到了答案,像地圖的一個點連成面,你終於窺見到了一絲全貌。

而這一片地圖旁邊本來漆黑一片,現在莫名又出現了一片全新的地圖。

田慧生變成了裴適新的調查對象,此前這個人從未出現過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裴適莫名覺得田慧生是那只緊緊站在蛛網旁邊的蜘蛛,她小心翼翼吐著絲卻從不站在網上。一旦來著不善就躲到墻角,從不輕易展示自己的真身。

裴適的心跳因為突如其來的發現而加快,她跑到樓下自動售貨機買了一杯咖啡,濃縮的。一口下去又澀又苦,正好讓自己清醒清醒。

裴適將重點放在田慧生身上,開始將剛剛登記房屋產權的網頁上下翻動,她發現這間屋子的房屋產權有過變動,以前屬於一個叫章裕和的男人。

直到裴適終於打開田慧生詳細信息登記表她才發現,章裕和就是田慧生的丈夫。

姓名:田慧生 性別:女

出生年月:1952年10月22日

出生地址:潭縣橋村

婚姻狀態:已婚  丈夫姓名:章裕和(歿)

姓名:章裕和 性別:男

出生年月:1946年2月27日

死亡時間:1987年4月19日

出生地址:湛江市慶華街44號大院

婚姻狀態:已婚 妻子姓名:田慧生

身體狀況:殘疾

章裕和登記表上的照片是黑白的,但黑白照片也難掩章裕和眼睛向上翻,眼部幾乎只有眼白的詭異。

照片中的男人肩部歪斜,大約是連骨骼也受到了影響。

在那個產檢還沒有成為女性生產前對腹中胎兒進行科學的健康檢查手段前,無數這樣在身體上有明顯缺陷的嬰兒就此出生。

他們“幸運”的出生,卻要面臨“不幸”的一生。

裴適看著照片中的章裕和,他能在那個新中國相當貧困的時期,在自己沒有勞動能力的情況下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這必然是因為他背靠著相當富裕的父母或是家族。

田慧生比章裕和小六年,從那時的潭縣千裏迢迢嫁到湛江,也必然不是因為愛情。

裴適想起張愛玲在《怨女》裏筆下所寫的那個女子,嫁給家財萬貫卻眼瞎雞胸又有哮喘的世家幺子,最後被折磨成一個刻薄毒辣,折磨媳婦和溺愛獨子的老女人。

但是從後期蘇望生去到湛江來看,田慧生又不像是那樣毒辣的女人。

跟蘇望生相似的是,田慧生的身份信息從1984年發的第一代身份證起就沒有更新過。

難道蘇望生現在還跟田慧生一起嗎?

裴適揉一揉酸澀的眼睛,如果田慧生與蘇望生相識,那麽蘇軍的案子思維和本來齊齡還有自己所推導的方向有相當大的差別。

從年齡上推斷,田慧生如果和蘇望生相識,那麽田慧生應該也認識樊惠。

從章裕和死亡的時間來看,田慧生在丈夫死後有了充足的時間回到潭縣找蘇望生一家。

那麽與其說12歲的蘇望生和母親樊惠一起殺害了蘇軍,那麽樊惠和田慧生兩個成年女人以某種方式使蘇軍埋屍在水泥中則更有說服力。

一則,田慧生的到來是一股強有力的新生力量,足以打破蘇軍對樊惠和蘇望生在家中維持了十幾年的壓制地位。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隱忍了那麽多年的樊惠突然奮起反擊蘇軍。

二來,章裕和死後,田慧生繼承的可能不僅僅是一間屋子,還有一部分現金。這部分現金才可以讓蘇家失去了蘇軍這個唯一的勞動力後還有足夠的資金可以維系樊惠和蘇望生的生活。

裴適在看到樊惠長期住療養院和蘇望生能正常從師範學院畢業時就隱隱察覺出不對勁。

蘇軍的常年失業,被困在家中的樊惠,蘇家並不具備有家庭的積蓄能力。

樊惠在蘇望生16歲時入療養院,即是從蘇軍死亡開始到樊惠入院只有四年時間。

那是1990年到1994年,即使這四年間樊惠有外出工作,那麽她工作所得應該也就剛好夠兩個人生活,並不夠蘇望生在入學師範學院後付學費。

現在回頭看,裴適和齊齡在蘇軍的案件上一直缺失了一環,所以才導致進展如此緩慢。

現在這一環接上了,蘇軍的案件開始漸漸展露他本應有的脈絡,而蘇望生和田慧生的去向仍然不明朗。

裴適終於滿足的摸摸扁了的肚子,一個人走到食堂看看還有什麽剩下的。

已經一點多了,食堂裏的人變少了,裴適拿了個餐盤去打菜,阿姨手抖也不抖的給她打滿了番茄牛肉和尖椒炒茄子。

番茄酸甜,尖椒微辣,裴適一邊吃一邊在腦海中閃現樊惠的樣子,蘇軍的樣子,田慧生的樣子,章裕和的樣子還有楊穗子的樣子。

家庭悲劇並不少見,女性常常是婚姻關系裏的被剝削者,從古至今莫不如是。

可是當“女人”真正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們留下了照片,留下了當時所發生的事情的那些足跡。

裴適的心情也開始像番茄和尖椒一樣又酸又辣。

大學剛剛畢業時,裴適看著讀報紙的父親有時覺得自己好像缺少了點文化熏陶。

於是找了一些電影在閑暇時看,她覺得自己最有印象的是張藝謀拍的大紅燈籠高高掛。

裴適倒不是對鞏俐所飾演的頌蓮從入陳府前知性進步的大學生最終在陳府內被舊社會的陳腐規矩異化為“瘋了的四太太”最有感觸。

而是梅珊站在儼然像城墻一樣的高門大院的陳府屋頂,穿著水袖唱出一段段唱詞。

纏綿悱惻也絕望淒涼。

為著那些在電影裏並不明晰的唱詞,裴適特地上網查過,那是越劇《女吊》裏的選段。

“天啊天,

我本是青春女郎,卻為何落得個這般模樣。

誰讓我青春喪?誰讓我變容樣?

誰讓我失歡笑,誰讓我陷泥淖?

風塵賣笑t少尊嚴,改變真性心淒涼。

遍體鱗傷哭無淚,強作歡顏苦難當。

無人憐憫、無人探望,無人同情,無人相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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